2017台灣文學獎創作類劇本評審感言
評審代表/林于竝
「戲劇性」的發現是劇作家的天職,劇作家必須與題材以及形式展開艱苦的搏鬥。憑借著藉敏感的嗅覺,作家們從發生在周遭各式各樣的事件當中,追緝那最不尋常的,令人好奇的人物,或者翻閱成堆的歷史檔案資料,從記憶的庫房當中挖掘被時代遺忘的寶物,或者從自我內的部展開鑽探作業,打開那些被壓抑的慾望,把自身最為不堪的恥部露呈在世人的眼前。
在這次的評審作品當中讀到不少有趣的作品,它們有些以實際的事件當作題材,以堅實的田野調查作為基礎,將虛構的故事架構在真確的歷史背景當中。像是《南十字星》以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南洋戰場的台籍日本兵作為題材,當中運用了「千人針」、「神靖丸戰艦」以及「日本海軍軍歌」等歷史要素,將殖民時期台灣的歷史現實交織在鬼魂的夢境當中,藉由戲劇的虛構行為,重新佈局歷史的政治地圖。《Daisah》以布農族原住民的故事為題材,將日本、國民政府時期「理蕃政策」之下的歷史傷痕,藉由長老夢境重新喚起。劇場作為歷史記憶的裝置,這些作品的內容雖然取材自歷史事實,卻並非重現歷史,而是藉由劇場景觀的遠近法,在感官的調度當中重新佈局現實的政治地圖。
另外一個入圍的作品《最後一哩路》,在台灣男生義務役的共同體驗當中發現「戲劇性」。以台灣海岸的荒涼的邊陲地帶做為舞台,兩個站衛兵的士兵在漫長的等待當中聊天打發時間,貝克特式對話所喚起的荒謬性,並非人類存在的虛無,而是在冷戰體制之下,台灣所處的國際政治位置的荒謬。我們可以看到,在這些作品當中,作者們從歷史記憶,或者政治現實等題材當中發掘「戲劇性」,在與素材的搏鬥當中找尋新的表現形式。
但是,除此之外,最近似乎出現了新種類的宅世代,他們以不同的路徑發現屬於他們的「戲劇性」。這些新種類的宅世代,他們出生時四周已經被各種大量的資訊所包圍,他們嚙食自己四周的環境作為養分,吐出殘渣作為自己的氣質,並遵循自己的氣質展開行動。他們的創作,不刻意在社會事件或者歷史記憶當中尋找題材,也不會對自己進行鑽探,對於過度的自我暴露更是興趣缺缺,他們似乎是從大量的戲劇性當中發現戲劇性。《咬人貓》這個作品充滿著新世代的味道,看似撈叨、瑣碎的日常對話,卻不斷被血腥的暴力所干擾。裝在牛皮紙袋裡的頭顱,被切割咀嚼吞噬的眼睛,染血的少年,這些暴力場景儘管欠缺心理動機,卻以華麗的方式登場。死神、魔神仔等這些角色並非以行動說明他們自己,而是以符號的方式引用在戲劇當中。這些作品所追尋的,並非在歷史記憶,或者在社會現實當中發現「戲劇性」,為劇本帶來新的形式,而是在戲劇性當中發現戲劇性,匯集所有暴力場景,類型人物,戲劇氛圍,以舞台作為素材,重新建構一個舞台。我們很難說這種形式是「新的」,但是卻充滿陌生與異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