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臺灣文學獎【原住民華語文學創作獎〡評審觀察】pasuya poiconx 浦忠成
本年度原住民華語文學創作獎分為小說、散文及新詩三種文類， 其中小說有6篇，散文7篇及新詩8篇，共計21件作品。小說類作品內 容涵蓋狩獵（〈新白楊．老獵人〉）、追憶青春歲月的往事（〈嗨， 艸采田先生〉）、部落族人投軍參與國共內戰遭俘而成共軍（〈交 代〉）、年輕一代原住民學習工藝（〈太陽的眼淚〉）、諷刺政府 高官行徑（〈窄門〉）及描繪部落族人與家族內親人互動（〈被遺忘的樣子〉）。散文類作品內容則有敘述高山協作甘苦（〈山稜上 的精靈〉）、敘述yaki（祖母）跨族群婚姻及生命故事（〈一直看 得見〉）、都會年輕一代原住民難以傳承語言文化（〈穿不上的族 服〉）、族群身分認同（〈真正的臺灣人〉）、追思祖父與祖母自 幼的關愛與照顧並及文化的傳遞（〈Yayung Strengan：河流交 會處有我的Tama rudan和Bubu rudan〉）、山產的烹煮與滋味 （〈羌腿〉）及敘述父母之愛與部落產業（〈吉田園之春〉）。新 詩類則有吟詠族群部落生活與文化（〈詠唱的靈魂〉）、讚頌部落 （〈讚頌馬太鞍〉）、歌頌生命探索（〈Qluluy babaw Ucilung海 上漂流〉）、傳承語言文化的艱辛與無奈的妥協（〈誰在字典裡翻 到Pazangal〉）、現實生活中的種種束縛與掙扎（〈或許是無病呻 吟〉）、追思長者（〈夢喪〉）、使用族名的矛盾心情（〈哪一個名 字？〉）及敘寫布農射日神話（〈報•征日故典〉）。整體而言，題 材豐富，緊貼族群與部落族人的生活與各種的際遇、想像。
小說作品中〈新白楊．老獵人〉敘述兩位新手跟隨著老獵人進入 獵場，呈現山林風貌與行獵者的耳聽目視種種，但情節尚未完整就戛 然而止。〈嗨，艸采田先生〉由標題（蕃）就看出作者創作意圖，藉 由年輕歲月的相遇、贈書而延續到中年的情愫，故事觸角不斷探索， 嘗試捕捉已逝的記憶片段；可惜終局嫖妓作嘔與暗晦的收尾，未能回 應前數段的鋪陳。〈交代〉曾經軍旅的作者敘述祖父高清海成為國軍 一員而赴大陸參加國共戰爭，遭俘擄成為共軍一員。已經失智的祖 父回憶在軍隊中遭受的待遇，同袍相處，以及戰場中殘酷與人性的百 態；作品內容技巧俱佳，但限於篇幅發揮有限。〈被遺忘的樣子〉敘 述部落一位逐漸失智的yaki，由城市回來難得暫住幾天的孫女蔓蔓， 親見親族成員面對這樣的狀況是如何手足無措！藉由兩位年輕女性的 對話，映現出部落今昔的差異。童言童語的阿邦邦與目擊者蔓蔓見證部落長者長照需求，而長滿了蛆的鹹魚象徵忙碌的親人難以妥善照料 日漸老邁的長者，點出題旨。另外，〈窄門〉以諷刺筆法敘述某高官 刻意要「long stay」，居住民眾住宅以及要穿上表示親民的背心； 頗見用心，惟同篇文章去年已經出現。〈太陽的眼淚〉敘述不同文化 系統的藝術工作者古勒勒跨越邊界區域開工作室，遭到同族同行頗多 責難；年輕的娥冷私底下去學習古勒勒的精湛工藝。風災造成工作 室毀損，也讓別人寄賣的文物遺失，古勒勒遭到的質疑更多。天災人 禍，讓藝術家命運顛簸。成長後的娥冷帶著女兒回到工作室，主人 已逝，但是由此為開端的傳承道路並未斷絕。〈嗨，艸采田先生〉、 〈被遺忘的樣子〉及〈太陽的眼淚〉在決審過程經過熱烈的討論，最 後由具有相當深刻文化傳承意義的〈太陽的眼淚〉以多數票勝出。
散文作品中〈山稜上的精靈〉敘述年輕一輩族人追隨長者擔任登 山協作，題材甚佳，但偏重協作人員日常行程與負擔，對於山林與族 群部落文化的連結著墨偏少。〈羌腿〉敘述作者跟著父親狩獵，也看到父親料理難得的獵物，可惜對於主題缺乏細膩的理解與鋪陳，僅在 山產烹調與滋味層面入手。〈真正的臺灣人〉記述失去族群身分的 西拉雅族老醫師遇到因起疹子而看診的排灣族人，兩人談論排灣族名 字、雙系繼承以及老醫生尋不到戶籍裡原有的族群註記，羨慕擁有族 群身分的「真正臺灣人」。作者以起疹子的痛癢譬喻痛惜原住民族長 期遭同化而不自覺，頗具深意。〈Yayung Strengan：河流交會處 有我的Tama rudan和Bubu rudan〉追憶住在河流交會處部落的阿 公、阿嬤在作者生命中扮演的角色；以上游、中游和下游喻示生命的 行跡，文辭動人。〈吉田園之春〉追述梨山曾經歷的短暫風華。沉默 敦厚的父親，溫柔強韌的母親，共同撐起庇護子女的家園；山上的果 園維繫家庭生計，卻讓母親在一場意外離世，孤獨的父親繼續以無 言的愛守護家園。全篇行文樸實，深情流露，確為佳作。〈穿不上的 族服〉敘述長期居住都會的年輕原住民，跟隨著父母學習、發展自 己的音樂專業，雖然出身貴族，卻因為距離部落太遠，也因為族人無 法衷心接納、認同，華麗而象徵榮耀的族服已經無法穿上，真情實 感，毫不做作，呈現許多年輕一代族人在現實環境中的無奈！〈一直 看得見〉敘述出身客家而嫁入泰雅族家庭的yaki一生經歷，藉由孫女 之眼與心，娓娓道出yaki艱辛而多彩的生命故事。昔時跨族婚姻本就 不易，但是個性堅強的yaki逐一克服，讓部落族人深深佩服；年老的 yaki一眼白內障，另一眼可以正常目視，文末作者以此點醒題旨。整 篇文章起伏轉折，深情動人，決審時以全數票勝出。
新詩作品中如〈Qluluy babaw Ucilung海上漂流〉、〈或許是 無病呻吟〉與〈讚頌馬太鞍〉在文辭與意境呈現比較缺乏與族群部落 的連結，而以布農族射日神話改寫與延伸的〈報．征日故典〉則以四 言整齊句子呈現，與「新詩」筆法有別。〈哪一個名字？〉今日原住 民可以漢字及族語拼音書寫名字，但兩種方式都具有不盡相同的意涵，作者抒發抉擇間的微微遺憾與無奈。〈夢喪〉敘寫遠赴大陸湖北 的孫女夢中恍似知悉bubu（祖母）前來以暖風道別；彩虹橋、織布 箱、祖靈之地，鮮明的文化要素，詩歌有離別之慟，也期許未來橋前 約定再逢。〈誰在字典裡翻到Pazangal〉1是一首面對部落瓦解、文 化消散、族語和歌謠遭到遺忘以及最重要的祭儀世俗、展演化的沉痛 控訴，揭示許多文化復振的虛浮與作偽。文辭靈巧生動，處處反諷， 在詼諧笑罵中帶有深刻反省，最後也以五票獲勝。
2024臺灣文學獎原住民華語文學創作獎在五位評審委員的討論 與折衷下，最後由〈太陽的眼淚〉、〈一直看得見〉及〈誰在字典裡 翻到Pazangal〉獲得首獎。由於本獎未如其他文學徵獎設置二、三 獎及若干佳作，總評提及的作品都有其值得嘉勉之處。
注:孫大川解釋Pazangal為卑南族語，為珍貴、重要、代價很高、崇高……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