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恕明
2023年6月30日,天氣和美的星期五,臺灣文學館會議室裡浦忠成 老師、巴代老師、陳芷凡老師已入座,孫大川老師和董恕明老師隨後抵達,林館長特地前來支持致意。一行人就定位,由評審委員一致通過委 由孫大川老師擔任會議主席,展開「2023臺灣文學獎原住民華語文學創作獎」的評審會議。
今年參賽的作品雖量少但質精,且始終有一特質表現在此文學獎的 參賽作品中,即是創作者們多勇於挑戰「當代原住民文學」寫作的各種邊界,不論在形式或內容上,都在在顯出作者寫作功力的深厚與強烈的企圖心。
以下即分述小說、散文與詩等文類的表現:
「以小喻大, 以諧(邪)喻正」 的小說手眼 : 在〈蚤〉、〈我的父親〉、〈鐵木的憂愁〉和〈大腿山〉這4篇作品各擅 勝場,其中〈蚤〉、〈鐵木的憂愁〉和〈大腿山〉三文,皆從小事、小 物、小情和「小人物」入手,將之化為對世間紛陳萬象的思辨、洞察、譏諷與釋然。在〈蚤〉裡綿密的事件鋪陳和文字描寫,彷彿卡夫卡的 「甲蟲」變身招魂。〈鐵木的憂愁〉中因長官的「long stay」,主角鐵木從本來很有 自信的木匠、人夫、人父,到儼然不辨「己身」的沮喪、挫折、無奈、 錯愕……,如同不分族群的「官場現形記」:鐵木作為小老百姓是「天 高長官遠」,長官再民胞物與也未必能充分體察民瘼,於是有村長、鄉 長、縣長……一路如何的「逢迎護持」,便有鐵木一次次累加的憂愁。
〈大腿山〉以抒情細膩的筆觸,藉著寫女主人公Kimi的情與欲,帶 出她所身處與經歷過的「時代」。在這「時代」中成長的Kimi,擁有天 然、天真、自得、自在的童年,直到她「國中畢業」成為大人,再轉而 「外銷」為教授之妻……。Kimi的人生沒有波瀾壯闊的大起大落,卻沉 穩靜謐,隱伏流盪在「大腿山」內外之間,成為某一時代中人活過的有 力註腳!
〈我的父親〉從「父親(我)」的視角,以「報導紀實」的寫法, 帶出父親「被徵兵至菲律賓」的人生際遇,和一般小說的「虛構」實判然 有別。然而,父親在戰爭中的遭遇,對非身處其間的任何一人,卻又是「不可想像」的情境(真實),卻又正是「小說」創作最具魅力之處。 「雕章酌句,形散神不散」的散文煉金術:進入評審最終討論的 〈救贖〉、〈魚槍〉、〈在迷惘中成長〉和〈看了鴻鴻老師戲我的〉4 篇作品,皆自生活中取材,亦寫出各自獨特的面目。
〈救贖〉寫「我」從部落到城市,再重回部落的「自救」。「我」 作為一個舞者,在城市中的大小場子發揮「專業」的同時,卻也不知不 覺在磨損一心追求的藝術夢想,直到決定返回部落,重新接受母文化的 習染浸潤,復以創作與族人同臺演出,療癒並重建(塑)自我。
〈魚槍〉是以父親的「魚槍」作引,將達悟族人面對的傳統與現 代、長輩與青壯世代、生與死……等課題,錯綜捕撈,織綴成文。〈在 迷惘中成長〉以「孩子」的心性諧擬「少年老成的口吻」,自陳成長一 路中的「迷惘」。文中揭示人生裡的離合悲歡,世事無常,如真要能 「參透」,確是需具備稟性自帶的任真、樂觀與豁達,除此之外,若還 能擁有一脈相承的「原民魂」,自更是幸事!
〈看了鴻鴻老師戲我的〉是將阿美族語(Pangcah╱邦查)在字與 詞、構詞、造句和行文上的特性,與中(華)文進行了有機的再製與雜揉,構成全文獨特的語文景觀和文字張力。作者如導演調動舞臺場景、 人物設計、對話行動……,也如山風海雨流佈四野八荒,銳利檢視「部 落╱田野╱城市╱舞臺」縱橫開闔,交織錯落的人╱我之別、內╱外之 分、見╱不見之辨……。
讀得懂的詩一樣很美:在評審選出討論的〈Pulingau〉、〈測量永 久屋的寬度〉和〈Ghap〉3首詩作,都為用字遣詞平易近人的作品,是 詩作中少見的素樸之作。〈Pulingau〉寫排灣族Pulingau(靈媒),乍看題旨會誤以為將 深陷烏何有之境,實則不然,山林中的自然、自性,和Pulingau實互 為表裡,均有文有理,有序有道!〈測量永久屋的寬度──聞八八風災 永久屋為滲水所破〉全詩充分展現了詩歌的諷喻精神,一方面以直白的 行文,仔細描繪「永久屋」裡裡外外的工序及其衍伸的失序,另一方面 是步步進逼迫問「永久屋」背後的「主事者」,是否真的在意「不必永 久,只要足夠╱生活」的人!
〈Ghap〉此作以Ghap(泰雅語,種子)為喻,採虛實的筆法,寫 「我們,得到了一顆種子」以後,即如一則當代的神話寓言,「我們」 如何從城市╱他鄉(方)各地陰鬱、逼仄、扭曲……之處,「浮出」地 表,奔相走告,蜿蜒前行,復返母(故)土,重聚(建)山林,復育 「神木」(民族╱傳統╱文化)。 每一年,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主辦「臺灣原住民族文學獎」, 在詩、散文、小說與報導文學等文類,為原住民族創造多樣化的「存在 感」。近年,臺灣文學館亦持續辦理「原住民華語文學創作獎」,這兩 大單位分別以代表「原住民主體」和「臺灣文學主體」推動的文學活 動,對於原住民文學的深耕和拓展,實已漸次累積相當的意義,對占全 國人口數2.5%的58萬餘位原住民同胞而言,每年每年來自各族的族人 邁出的這一小步,都是定格與再現原住民族存在的永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