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莛詒
1987年生於臺中,十八歲後流寓臺北。創作以小說及劇本為主。曾獲香港中文大學華文獎(小說)、臺南文學獎(劇本);劇作曾入選身體氣象館【為你朗讀V─亞洲青年劇作專題】。現為自由文字工作者。
女子失去了愛貓,並在失去那天目睹了死神降臨。為了從死神手上奪回愛貓,女子日夜守在房裡,不懈地寄出邀請,日復一日,每張箋紙都沾滿血液。
男子失去了深愛著自己的女子,他懷念從前,於是自願成為殺戮的階下囚。然而這樣的日子終究要逼瘋他,男子必須找回女子,那個曾經深愛又被深愛的女子,他感到不能這樣日復一日。
女子分裂迴圈,男子矢狀射線,終於勾起了死神好奇。祂偷笑著,悄悄將那糾纏的線團拈起,思索是不是直接用業火燒了就好。
自然沒有這麼簡單。
「人虛妄愛物,物甦活咬人,沒有比咬人貓咬人更為狼狽的不新鮮了。」神如此說道。
我太晚認識劇本,劇本與我之間就像肉塊外表炸得金黃然而筷子插入依然生份得冰冷。
我沒有自己的身體,我是空心的,因此文字是我的身體,存在的實證,毀滅意念的壓制。我只能看見很小很小的事,一座森林我只注視一片葉,我總是寫著過於私密的劇本──這完全違反了我被教授的寫劇一○一:你得要跟觀眾溝通才行。於是我經常有走上歧路的錯覺。
可我終究不太聽話。
或者,我聽話得太多年,話語漸漸悖離了可被理解的意思。
我玩不會那種簡單對話裡可以投射很多自我的遊戲。因我不在此處,我驅使文字長出另一肉身全然取代我,活於彼處。它是戀物,自由張揚,不是任何人的樂園。當它張口發出聲響,目的是要引人迷路,有時甚至意圖令人餓死在花徑深處。我的故事之所以難以容忍觀眾,正因為連故事自己都不允許我擅闖。我在文字面前匍匐,放任傷口淌然,強制沉睡而讓劇本可以獨活。我要讓故事變成它自己,這是我所有寫作的核心。然而,這個世界能夠允許(乍看)拒絕觀眾的劇作存在嗎?
反覆詰問,寫作時而被恐懼中斷。
但念藝術教會我的一件事,就是試著任性一點。不要總是那樣卑微,用燃燒的語氣去請求客體的理解,即便在生活中我們很難算是朋友也幾乎不說話,但在一個劇本撐出的縫隙,我終於能夠毫無畏懼直視對方,稍微粗暴地行使永恆單戀者的權力。收下我的肉身以後,請不要移開你的視線,允許自己被那炙熱的閃燄焦綻一回。
這是一個意外的邀請,可能不太安全。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