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璽
Te m u S u y a n , 1 9 9 0 年生。
臺中梨山泰雅族與高雄那瑪夏布農族的後裔。
正就讀政治大學語言學研究所。
曾於第四屆、第五屆、第六屆、第八屆、第九屆原住民文學獎獲
獎, 獎項包含小說組第一名、新詩組第一名等等。
得獎感言:
父親於2 0 1 9 年9 月2 9 日去世, 這部作品因他而起, 我想先提起
他來表達我對他的感謝與思念。
得獎消息來到的時間剛巧與噩耗擦肩, 所以並沒有給我太多的欣
喜或驚訝, 反而是給了我一個慢慢回味與父親相處的最後時光、回想
那些稀少卻值得懷念的時刻的理由。
很感謝評審們給予這首詩的肯定, 讓我在創作這條路上又有了一
個新詩裡的部落此時正在詩的外頭掙扎重生, 相形之下詩句凝鍊後反
而過於沈重了。
用這樣的筆觸, 是想讓衰頹風景與危險近逼的事實以文學包裝後
呈現地更鮮明一些。因為在每一個日子裡, 我的部落以及部落裡的親
族們都正在與這些危機共存, 共榮, 共舞。有意無意地, 好像本來就
應當活得如此危危欲墜一樣。
我盡我所能地描寫了當下, 也在感慨過去且擔心未來, 那是我對
鮮少回去的部落、對鮮少溝通的父親的一種矛盾卻真誠的情感流露。
最後, 我要感謝那些在我創作時給予我靈感、磨練以及安慰的
人、事、物與時刻們。感謝那些督促並期待這個不愛寫字的、不知道
會不會有計畫性書寫的我繼續創作的朋友們。感謝給我的作品嚴厲且
建設性十足的批評的朋友, 感謝柔性勸說許久讓我克服漫長投稿步驟
而得以參加比賽的朋友。是你們讓我在這條路上跌跌撞撞搖搖晃晃但
覺得慢慢地越走越踏實了。
十二個今天
...
......
( 07:00 )
月出至日落是沒有重量的。
父親從睡眠中被抽起,如揀一根菸、
拔一株龍葵。然後被鋪好。
( 09:00 )
部落連在腳下都看起來很遠,
遠的連雞叫都能遲到。
房子們倚壁而伸,在交換族語後開始衰老。
( 11:00 )
我將嚴肅地在順向坡立起一個警示牌:
第一、用於宣導防跌。
第二、用於定位可能移動的部落。
( 13:00 )
父親的脊骨被我撐起,面向有茶樹的山頂。
掌上濕熱的土質被診斷出可能滑動,
幸好還沒有。
( 17:00 )
母親煮了整個部落今天第一碗龍葵湯,
夕陽裡,山腰上的高麗菜像螺帽容易脫落。
幸好還沒有。
( 19:00 )
下起大雨,收好門窗。
那些滯留在部落裡的脖子都縮成凹凸的斜坡,
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 21:00 )
無雲,部落很可能還在長成一顆白矮星,
在醞釀一條綿長卻凍止的尾巴,
準備下次翻身時,劃破山際。
( 23:00 )
我又要將父親平躺。
瞪視的瞳孔,老去的部落,散開的焦點,
很少能回得來。
( 01:00 )
還未成夢,整個部落已被稀疏包圍。
用夜色未能掩蓋的叫喊聲,
勸導遷村。
( 03:00 )
街燈一盞一盞,淺淺地剖開山嵐。
鳥鳴透了進來,
『也許能從那裡逃跑吧?』強烈襲來的疲怠感說。
( 05:00 )
又比父親先醒,甚至比他的夢還早。
盡力維持這樣的幀數,失去著他。
保護著他。
( 07:00 )
日出至月落是沒有重量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