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日,「金典本事系列演講」第11場在苗栗苑裡高中熱烈展開。以《噤聲之界:北臺灣客庄與原民的百年纏結和對話》榮獲蓓蕾獎與金典獎的雙料得主梁廷毓,與現場近百位高中生們分享他的非虛構寫作背景與創作核心。
一開場,梁廷毓便談到《噤聲之界》一書的寫作靈感源自一次整理家中倉庫時,偶然發現的家族族譜。族譜中提到先祖「全家老幼受生番所滅」,文字冷峻卻充滿震撼。他回憶道:「這樣的紀錄,突然讓歷史課本上的原漢衝突活生生地出現在我自己的家族裡。」這段話成功吸引了學生們的目光,也讓大家意識到歷史並非遙不可及。
在演講中,梁廷毓娓娓道來這段「原漢衝突」的歷史背景。他提到,19世紀,桃竹苗一帶聚集了多元族群,包括泰雅族、道卡斯族等原住民,以及客家人和閩南人。各族群的語言、文化與法律規範皆不同,使得這片土地成為族群互動的縮影。他特別以「土牛溝」和「隘寮」為例,說明清朝時期的土牛溝與日本時期的隘勇線,展現了國家或地方勢力以武力劃分原/漢族群邊界的歷史過程。這些邊界不僅是地理上的分隔,更是造成族群間文化觀念、宇宙思維和土地權利衝突的原因。
梁廷毓透過族譜中的敘述,結合他多年來田野訪談的成果,勾勒出清代與日治時期原漢族群的緊張關係。部落族人為了守護家園與獵場,依照祖先定下的律法,以出草獵首的方式維護正義,對抗來犯的侵墾者。而在面對出草威脅時,漢庄客民則發展出一種特殊的儀式——「食番肉」。透過熬煮原住民的肉並分食,他們試圖藉此宣洩失去親人的悲憤,並相信吃下原住民的肉能作為護身符,避免在山上工作時被原住民出草獵首。梁廷毓強調,這種行為並非族群文化的常態,而是環境壓力下的悲劇性產物,無論是「出草獵首」還是「食番肉」的習俗,都反映了當時族群間的衝突與不信任。他指出:「原住民與漢人之間的糾結,不僅有著爭奪土地的衝突,也是文化誤解和溝通不良的結果。」
演講中,梁廷毓還分享了一個動人的故事,關於一位名叫王丙立的「番割」。他雖是漢人卻能說著流利的泰雅族語,因此,在原漢兩族間建立了獨特的貿易橋樑。然而,他最終在一次交易中遭到出草獵首,頭顱被帶回部落。令人驚訝的是,王丙立的泰雅族女性朋友卻冒著觸犯部落禁忌的風險,將他的頭顱取回,與身體合葬。梁廷毓認為,這個故事充分展現出當時族群之間的複雜關係與人性問題,而這種事情幾乎都不會被正式記載在歷史上。
梁廷毓批判性地指出,漢人或客家人所在的地方廟宇碑文與族譜多以偏頗的語言描述原住民,卻很少提及他們發起反抗的原因。他認為,這些紀錄忽視了原住民在土地被侵占、生計被迫害時的真實處境,讓歷史變得片面,進一步造成了族群間的不信任。《噤聲之界》除了記錄族群衝突,也揭示了「噤聲」如何在歷史記錄中被製造與延續。
在提問環節,有學生問到:「如何在寫作中面對這樣充滿矛盾的歷史?」梁廷毓回應:「正視衝突,才是和解的第一步。如果我們無法理解過去,就難以期待未來的改變。」他鼓勵年輕人勇於發聲,用真誠的態度面對歷史,並為多元文化的共生尋找新的可能性。
這場講座在一片熱烈掌聲中結束,不僅讓學生們對於這片土地過往的原漢族群關係有更深刻的理解,相信也啟發了他們思考如何以包容的態度面對多元文化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