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倒數計時》】王友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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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友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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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裡的煙花──評《倒數計時》王友輝
《倒數計時》的戲劇情境相當簡單卻充滿隱喻,描寫四個世代的人,被安排在一間「大部分的視線已被遮掩……唯有從特定的角度才能瞥見城市的夜景」的豪宅頂樓裡,共同等待歲末跨年「倒數計時」的來臨。劇中人物表面上強裝出來的共同歡樂帶來各自更加孤絕的寂寞,人與人之間表面的友誼和人際關係,隱藏著卑劣、不安、驚惶、排拒、慾望、引誘、渴求……種種不現形於表面的真實情感,透過人與人之間跌宕流暢的語言機鋒,將內在的「真實」推入灰色的曖昧地帶,逼視著台灣當代社會所瀰漫的矛盾與荒蕪。
劇中只有六個人物,包括了電子新貴及商場小開的六年級男生、網路世代的七年級女生、瀕臨破產與曾經企圖自殺的五年級男生及女生,以及冷眼旁觀的落魄四年級男生,這六個人物的形象及特性十分鮮明,雖有類型化與刻板化的危機,卻也輕點出作者對於世代特性的觀察,只是,作者顯然嫻熟於男性角色的塑造,其筆下的男性角色立體而有活力,其女性角色的刻劃卻擺盪在扁平刻板的臨界點上,這也是部份評審認為本劇有所不足而批判之處。
整體而言劇本的戲劇時空是朝向寫實發展的,但作者有幾次讓劇中人跳脫寫實的格局,例如傑瑞與大牛分別幻想著波羅與小恬肢體誇張的「走秀式」出場、演員之間相互抱怨編劇對於年輕世代有所偏見的後設處理,乃至於扭曲了劇中人物情感關係的幻想畫面,種種的「破格」處理,表現出作者自覺地對劇中人物設定的自我嘲弄,更印證著「外表」與「內在」相互辯證的創作自覺,另一方面也是作者企圖尋找當代戲劇表現形式中「多音呈現」的努力。
劇中的語言書寫是最令人激賞的表現,許多日常生活中的「廢話」、「髒話」及各種「陳腔濫調」的謔仿,在娛樂中提供了弦外之音的想像,表面看似無意義的機巧與俏皮,勾勒出人物的內在與外在形象,以及社會真實與虛假的面貌。誠然,如此流暢且觀點清晰的語言特質,導致了劇中人物的語言樣態與模式高度相似的傾向,不免讓人有著「作者一言堂」的疑慮,作者當可更加細緻地處理各208 2007台灣文學獎劇本創作類得獎作品集個人物的特殊語言特色,以塑造更加立體且真實可信的人物。
在疏離批判與嘲弄諷刺的表面之下,《倒數計時》的最後,當跨年煙火在夜空燦爛的同時,落魄到當社區管理員、副業修馬桶的山豬,與自覺已經失去靈魂而曾經企圖自殺卻被山豬救下的張飛,一起出現在舞台高處所代表的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裡,彼此「新年快樂」的淡淡祝福聲中,張飛在山豬臉頰上輕輕的一吻,為本劇的人性絕望帶來珍貴的一絲希望,火苗雖小,但足以讓我們體驗到作者在嘻笑怒罵的表象後面所壓抑的一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