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類│ 佳作】老人眷村安那其之戀
那時候的日子,真是一段打殺青春的華麗年紀……血液在騷動的十五六歲的血管裡奔流,也在十五六歲的金門砲彈鋼刀上綻放血色玫瑰。那是個白牛奶蘋果綠的初夏,總是,奔跑著,奔跑著,在村間迷宮似的巷道中追逐、咒罵,那些青簷細瓦訴說著安詳的午後,阿媽癟著嘴正沈睡…隔壁女童穿著小內褲的軟嫩胴體打鐵的師傅在磨刀石上歇著的毛毛腿上駐足洗手的蒼蠅︙柑仔店外頭搖晃的﹁菸酒﹂鐵板鏽得就要掉下來了從未喊過救命,那時候的日子,陽光總是像塵封的玻璃沙將往事凝固成畫,不願打破一個沈睡的村莊裡唯一的平和,於是,你們會看見,我的血花在奔跑時飛散成點、成線,義無反顧奔向陽光的終點線,在那個寧靜的夏天。
怪手終於要啟動時,夕陽慘紅。自己的影子拉得瘦長,有點搖曳不實。鬧市中這一處陳舊的眷村必須拆遷,水泥薄敷著的外牆赭紅的磚瓦都露齒而笑,綠色的草芽像塞著牙縫的討厭菜渣,那些來不及搬走的東西:一個禮拜前抗議的白布條散落著血色的草菅人命,燒黑了底的鋁製茶壺、坐歪了又繞著鐵絲補救筋骨的藤椅(所以這老人老是患腰酸背痛的老毛病?)、牆壁上糊著鄧麗君林青霞甄珍唐寶雲的秀麗容顏的發黃月曆塗鴉了各種人名地址電話號碼(有許多個打叉的,大概葛屁了?)、偶爾還有破了的小灶頭和碎煤、背面是某個麗人紙板而早已裂了痕的立式化妝鏡、散落一地的針線、口紅、發票、雜物、古老生鏽的喜餅鐵盒,還有一禎來不及帶走的老伴兒的遺照(也許老伴兒也亡去了?)
項間搖晃的記者證阻礙了我按快門的動作,那些物事淒零地躺在那裡無辜、沈默。一個星期以前,這裡那裡吶喊的老兵依舊嚷著聽不清楚的鄉音說要捍衛家園,抖顫的手腳拿不起一隻板凳扔出去,早已向歲月器械投降的軀體,老淚中那雙已經沒有生命力的青白眼睛,我看到了最深沈的「放棄」。記憶就像拋物線一樣,擲一枚錢幣比賽看誰擲得遠,然後它就像長了翅膀乘著拋物線飛去,閃光一瞬,從此怎麼找再也找不到了因此是我的荒唐之言最是可信,宣布榕樹下到池塘邊是我的領土,手指指向之處皆待我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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